邻  居

 

 

　　故事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清朝光绪年间。

 

　　一天，居住在兴宁县横湖塘扭川祗罗屋的罗桂松，对家人说，横湖塘这个地方是住不得人的，我们无论如何要走出这个地方，迟走不如早走，早走一天早好一天。家人问他，想搬到哪里去？罗桂松说，他打算搬到文峰塔附近的西塘窝那个地方去，那里不怕水浸，不怕天旱，田地好耕，在那里安家，日子肯定好过得多。

 

　　不久，罗桂松家里来了一个女人。女人约摸50多岁，笑容可掬。罗桂松不认识她，但从她的眼神和言谈中，他觉得这是个较有心计的女人。女人告诉罗桂松，她住在离扭川祗两里路的岭尾罗屋，叫何满娘。罗桂松问她有什么事？何满娘迟疑了好一会，才说：“听说你们要建新屋，准备搬出横湖塘，是吗？你们打算搬到哪里去？”罗桂松见她提搬屋的事，知道她对自己会有什么要求，但建新屋还是尚无一点眉目的事，他不想把还没眉目的事告诉人家。便说，自己是有迁居的念头，但由于手头紧，现在还不敢讲这个事。女人说，她早就听说罗桂松要迁新居，也确实是要迁居了，居住在横湖塘确实艰辛。但是，建新屋就不如买屋，建新屋是累死人的活儿，成本也重。她告诉罗桂松，她住的那个岭尾罗屋她想卖，不如借这个机会把它买下来，花点钱将它装修一下，不就是一个新屋么！

 

　　何满娘说，别看岭尾罗屋是个旧屋，它可是个好屋场啊！背靠岭岗，前临田野；东接横湖塘，西近文峰塔。路道好走，出入方便；地方平坦，田地好耕；特别是每年四五月间，别处都担心发洪水，忧虑水浸屋场，岭尾罗屋可一点都不用担心，现在哪里比得上这个地方呢！

 

　　罗桂松一心想去西塘窝建新屋，从来没有想过买旧屋的事，所以，尽管何满娘把岭尾罗屋说成一朵花，他也毫不动心。他说：“邻舍大嫂，我现在还没钱，建新屋或买旧屋都还没有办法，不是我不想住新屋，实在是我没有这个能力。”

 

　　女人见罗桂松如此“顽固”，猜想他是想拿低价买她的屋。便说：“你以为我会高价卖给你吗？不会的。别说我们是邻舍，就是外地人来买，我也不会多要人家一个铜钱。这样吧，我以最便宜的价钱卖给你！”

 

　　罗桂松还是摇头，总是说自己没钱。

 

　　女人并不放弃，一连好几天，天天都来，直磨得罗桂松一点办法都没有。说到后来，何满娘甚至带点哀求的声调说：“邻舍大伯，我知道你是好人，常言说，远亲不如近邻，以前我和你没做过邻居，这回我们就做一次邻居吧。”

 

　　有人告诉罗桂松，何满娘无儿无女，现在就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过日子。罗桂松听了，心生恻隐，终于答应买她10多间旧房屋……

 

　　但是，房子交易以后不久，就发生了一件事——何满娘这位“近邻”把罗桂松一家出入的檐头和禾坪，都用荆棘堵上，不让他们出入；屋门口的池塘水不准他们洗衣，她朝池塘里泼大粪；外出的大路也不准经过……罗桂松一家都十分气愤，连声质问何满娘为什么这样做。何满娘非但不认错，反而两手叉腰，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脸孔，说：“檐头、禾坪、池塘、大路这些地方你们出了钱买没有？没出钱，当然就没有份！”

 

　　罗桂松气得说不出话来，其他家人也捶胸跺脚，破口大骂：“这样狠的心，当初她就是跪着叫我们买她的屋也不买！”

 

　　但是，气归气，骂归骂，何满娘却死活不肯松动，没办法，罗桂松只得又交了一大笔买路钱和买塘钱……

 

　　春去秋来，花谢花落，太阳虽然照样从东方升起，但岁月的脚步却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去。一晃几年，何满娘已是“白发无情侵老境”了。

 

　　何满娘身体一直不好。60多岁就已经佝偻着背，瘦得像一只猴子。她经常彻夜咳嗽，一咳起来面就发白，没有血色，有气出没气入。天气好的日子，她会拄一根棍子，坐在大门口的石凳上，晒晒太阳；如果是冬天，又碰上天气不好，就整天窝在屋里。这几天，她的哮喘病又犯了，咳喘得不能仰卧，只能坐在床上，靠着床栏木喘气。这天，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。

 

　　何满娘没有儿女，她的丈夫和儿女都在前几年霍乱病流行时死去了。前些年，她年岁还不算大，就是生了病，她自己也能去烧点开水，煮点稀粥喝。那时，她的嫂子也没有过世，只要她叫一声，嫂子就会过来照顾她，后来嫂子去世了（嫂子也没有儿女），剩下她一个人，一切就都靠自己了。

 

　　她万般无奈时，屋门被人轻轻打开了，走进一个年轻女子来，她定睛一看，是隔壁罗桂松的小儿媳。何满娘历来对罗桂松的这个小儿媳有好印象，认为她勤快、和气、心肠好。何满娘生病的时候，小儿媳经常给她端茶送水，有时还给她送来热乎乎的稀粥。可是，自从她和罗桂松一家吵架以后，她就再不敢打搅罗桂松的这个小儿媳了。

 

　　“满娘，我见你一整天都没出来，是不是身体不自在？”小儿媳走到何满娘的床边问。何满娘拉着小儿媳的手，说：“妹子，我这是老病了。”小儿媳说：“你可能三餐都没吃东西了，我去给你煮点粥来。”说着转身就要走。何满娘赶忙说：“妹子，别，别，你家公公会骂你的。”小儿媳说：“不会的。”说着便走了。

 

　　一会儿，她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。何满娘双手接过来后，叫小儿媳把门关起来，神情紧张地说：“别让你家公公看见了。”小儿媳笑了笑，说：“满娘，别怕，这粥就是我家公公叫我煮的！他见你一天都没有出来，知道你病了，就叫我过来看看，还叫我给你煮粥呢！”何满娘听了小儿媳的话，惊呆了，眼泪立刻涌了出来。她对小儿媳说：“妹子，你快去叫你公公来一趟我这里好吗？”

 

　　一会儿，罗桂松来到何满娘屋里。何满娘挣扎着想站起来，但老半天都站不起。她说：“好邻居，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，过去，我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……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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